上海犹太难民名单墙:镌刻13732名犹太难民姓名
2014年9月3日07:57解放日报评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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松娅说,“上海名单墙”是全球唯一一个以拯救为主题的幸存者名单纪念墙。
青铜墙上镌刻着13732个名字,纪念一段不可磨灭的历史。只是这一次,纪念墙记录的不是死亡。
今天,这座名为“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逃亡上海犹太难民名单墙”的纪念墙和一座纪念雕塑,在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正式揭幕。二战期间曾在上海避难的犹太难民的姓名刻满了整面铜墙,他们中的不少人仍健在。这也是世界上唯一一座以拯救为主题的名单纪念墙。
纪念墙上的名单,被称为“上海名单”。“大家很容易联想到辛德勒的名单,我们的确可以跟辛德勒名单‘PK’一下。”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馆长陈俭昨天对记者说,“辛德勒名单记录了1200个被拯救的犹太人的名字,而这里有1万多个,这还不是上海接纳犹太人的全部。”
“记忆是唯一的答案”
“我相信,我们都相信,记忆就是答案,而且是唯一的答案。”1986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、犹太作家埃利·维瑟尔的一段话刻在纪念墙的起点。纪念墙的设计者何宁在现场感叹,纪念墙的落成意味着一个十多年夙愿的了却。
本世纪初,何宁曾报名参加犹太人社团“黄包车协会”的聚会。这个社团由曾在上海避难的犹太人在美国自发组建,人数一度达数百人。但在2002年,原定即将举办的聚会被临时取消了。何宁被告知,“因为大部分人都不在了。”
“我非常难受。历史跟人的名字是联系在一起的。这些名字消失了,难道历史也就消失了吗?”不久后,何宁得知有关方面发现一份在上海避难犹太人的5000人名单。他找到当时供职于虹口区外办、同样为“犹太难民在上海”历史奔忙的陈俭。双方愿望不谋而合:“一定要为犹太难民立一块姓名纪念碑,把一个个被拯救的名字留下来”。
经过多年努力,纪念碑终于在虹口区落成,并以一整面墙的形式出现在公众面前。整面名单墙长34米,按姓氏字母排序,镌刻着经确认在上海避难的犹太人名单。纪念墙被设计成卷轴式样,并以希伯来文的书写习惯,从右向左排列名单。纪念墙起始,竖立一座6个人构成的雕塑——1位正统犹太教徒、1位老年犹太妇女、1名成年男子、1名儿童和1对青年男女,分别代表信仰、苦难和爱、坚定意志、未来、光明和希望;取数字6,也为了向二战期间被纳粹屠杀的600万犹太人致敬。
“姓名有特殊的意义”
在名单中间,特别插入了10段犹太难民近年重返上海时的口述感言。“明天我们将开始在一个陌生城市里的新生活。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,不熟悉的语言,不熟悉的气候和人群,然而在那里,我们是安全和自由的。——Evelyn Pike Rubin”;“这是一次情感之旅,当我和那些中国居民道别时,我们都含着泪水,我们曾经在日本人的统治下共同相处,这段经历使我们产生了一种亲近感,就好像彼此是亲人一样。——Nina Admoni”……
75岁的松娅·穆尔伯格(Sonja Muehlberger)的名字也在名单墙上,相邻的还有父亲、母亲、叔叔,以及同样在上海出生的弟弟。为了这面墙,这位近年频频回到上海的老人昨天再度出现在犹太难民纪念馆。
“姓名有着特殊的意义,一个姓名后面就是一个人、一个家族。”松娅激动地回忆,“二战时纳粹剥夺了犹太人的名字,只给你编号。如今这面纪念墙把姓名重新还给了犹太人,这就是我站在这里的意义。”
出生在上海的松娅日后成为犹太难民避难史的研究者。而由其提供的一份避难者名单,也成为“上海名单”的最初底本。松娅介绍,1944年前后,日本巡捕房曾要求登记在隔离区内避难的犹太难民名单,当时几位年轻的犹太打字员并不明白日方的用意。后来盟军胜利在望的消息在犹太社群中传开,犹太难民由此多了个心眼,未作完整记录,因而名单并不完整,至少30%的难民至今尚无定论。二战后,这些名单又几经周折,当松娅在研究时偶然发现一份名单副本时,收获的是“难以置信的感动”。
“历史要一直写下去”
“当我翻阅这些发黄的旧纸片时,突然发现,里面好多人是我认识的。时隔久远,有的人已经去世了,而有的人还活着。”松娅回忆,一个个名字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个鲜活的人影跃然纸上,“今天也一样,当昔日难民的儿孙在纪念墙上找到祖辈的名字,那一段记忆就延续下去。”
纪念墙落成前,陈俭也无数次想象过松娅描述的这种场景。“这是一面活的墙,”他说,“来这儿的犹太人会去一个个寻找,也许他们会突然叫一声:这是我爸爸!那么,名字马上就有血有肉了。”
而在纪念墙末端,留有一大段的留白。陈俭介绍,这份“上海名单”并不完整,也未必100%准确,但不完整恰是其特殊意义所在:“我们希望会有越来越多的名字被发现和记录,这段历史要一直写下去。”
犹太与上海的感情要让所有人知道
看着“上海名单”纪念墙稳稳安装到犹太难民纪念馆的西墙上,陈俭微微松了一口气。
占地不足1300平方米,仅有3个事业单位编制的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,典型的袖珍小馆。但在陈俭和同事们的打理下,这个以拯救和人道温情为主题的纪念馆,在全球140多家犹太难民纪念馆中独树一帜。他们常常受到与纪念馆规模“不相称”的礼遇。那年同波兰奥斯威辛集中营纪念馆商谈合作,一贯矜持的对方破天荒决定追加展品送到上海——5件实物复制品外加58分钟纪录片,甚至破天荒告诉上海“可以随意剪辑”。陈俭知道,“他们被上海感动了”。
而他投身这份事业,也是“被感动了”。
1994年,还是市外办一名普通职员的陈俭,受派到虹口参加一次“犹太难民重聚上海”活动。那是改革开放后犹太难民首次重回上海,60多名犹太难民和社团领袖、研究者聚在霍山公园,为犹太难民纪念碑揭幕。陈俭记得,那天大雨滂沱,犹太人却伫立雨中久久不愿离去,他们眼睛里饱含的分明是泪水。
2007年,陈俭到德国参观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,其中一个展厅令其深受刺激。那里有一个小地球仪,标注着二战期间为犹太难民提供庇护的国度。在上海的位置上,插着的是一面日本国旗。有当地人解释,当时上海提篮桥地区是日租界,一些不明就里的犹太人就以为是日本人救了他们。
回到上海,陈俭和同事们就开始了史料收集工作。“必须讲清这段历史,犹太人落难时,是同样遭受战争蹂躏的中国人伸手帮助了他们。”
7年间,纪念馆除了办展,还推出了第一部犹太难民主题音乐剧,开始策划一项项研究专题,也把上海和犹太人的故事讲到了国外。最近一次,“犹太难民在上海”主题展办进了美国国会山;几天后,展览又办到休斯敦。而陈俭的下一个目标,是把展览办进联合国,乃至世界的更多角落。“你一定要去讲这些故事,”他说,“犹太民族与上海的这份感情,应该让所有人知道。”